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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使瀧谷讓我明白到「性愛」具有繁殖以外的意義,但無法繁殖的交配行為,在我眼中依舊是種浪費精力的活動。
這是個根深蒂固的想法,建基於生為龍族幾千年的價值觀。
不過儘管如此,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接受了瀧谷的求愛,甘願為他浪費掉不少力氣。
因為我跟他是一樣的,發自心底裡想要觸碰他,而這種心情在每次性慾得到滿足後,都會變得更為深刻和龐大。
到了現在,本應最討厭人類氣味的我,甚至會因自己的身上沾有他的味道而感到安心,不時沉醉於他溫柔的氣息帶來的暖意之中…
如此荒唐的事是我三星期前沒法意料得到的——從來都只有我把鍾愛的事物據為己有,我又怎會想到這天倒轉過來,成為誰的所有物後竟能讓我獲得另一種心靈飽足?
當然,畢生專注於獨佔寶物的我是不可能止步於「被佔有」的飽足感,我還是十分在意「佔有對方」這一環的。
尤其是在瀧谷下班後,身上帶著不知是誰的氣味回來時,就令我異常地焦急和煩躁。
只是他總能在澡後除去那些氣味,並重新散發著我的味道,我才不至於過度浮躁而對他作出任何不理智的行徑。
雖然問他在洗澡時做了什麼,他不肯說,但我多少也能猜到那是什麼。
沒有足夠的身體接觸,卻能讓自己充滿比我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體味,還要濃郁的味道…他鐵定是用我的精液做了些未經我許可的事!
某天我不用忙著玩「遊戲」,就趁他剛洗完澡捉住他,「吻」了他一下後在他身體各個部位嗅了嗅,總算確認到他在暗地裡「以我為食」。
經過幾番質問,他才願意向我全盤托出,說起初是真的覺得難得收集起來,馬上倒掉有點可惜才冰起來的,豈料有天早上迷迷糊糊地當成牛奶喝了口,發現甜甜的挺好喝就全部喝光了。
接著就如我所想的,養成每天澡後一杯的奇怪習慣,他怕我不喜歡才刻意隱瞞的。
「…對不起!如果你覺得很噁心的話,我立刻戒掉吧,請不要討厭我!」他把話說完後,誠懇地低頭道歉。
「……」他會想吃我的精液,我也不是不能理解,因為他的嗅起來同樣香甜美味,只差我沒按捺不住拿來嘗嘗。
所以我氣的並非他把我的精子當作食物,而是他竟敢欺瞞我,在我背後進行他認為我不允許的事情!
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!!我以後都不敢了!」在我越想越氣,還沒想到該怎樣處理這件事的時候,他著急的歉意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定睛看著現時顯得特別低微的他,我就想起他只是個容易屈服於自己慾望的低等生物,至於他那種類近背叛我的行為,在某程度上也只是對我的渴求…
「哼,我告訴你,以後若再對我有所隱瞞,我一定饒不過你!」我扳著臉,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拉過來說。
「…嗯嗯!」他怔了下後大力點頭,表示明白。
「有關我的精液…如果只是吃掉的話,也未嘗不可,但絕對不能瞞著我拿來作別的用途。」我嚴肅地叮囑。
「哈哈,除了吃掉和做孩子,精子還能拿來做什麼?」他一臉單純地笑著問,輕喙了下我的嘴,頓時消除了我僅剩的疑慮。
說實的,能夠確認他沒用我的東西做出什麼不利於我的行為,讓我如釋重負。
就算如今我仍能對這個鎮上的所有人類下殺手,我也不再有把握可以動手傷害面前的這個男人了,更莫論若然發現他真有背叛我的意圖時,能夠狠下心腸滅掉他…
只是不被殺掉或遇上任一致命的意外,他作為短壽的人類還能活多久呢?
三十年?四十年?還是六十年?
這對我而言都是轉瞬即逝的時間,那麼在他逝去以後,我在餘下的悠長生命中該如何自處?
…現在我終於能夠體會托爾當初決定為小林留下的心情了。
不是明知對方會在不久的將來消失,依然不願放棄,而是在這段感情陷下去了,已經無法選擇放棄。
在這一點上,我跟托爾面臨的是相同的困境,但我對「寶物」的執著可不跟她一樣…
■ ↑ ● ○ △ →
不想失去他,無法接受即將失去他。
退一百步,我也不可能滿足於只在這一瞬間擁有瀧谷真這個人類。
如同多年來為了永遠保有洞內的財寶一樣絞盡腦汁,我不惜一切代價都想要打破瀧谷短壽的命運。
為此,我必須暫時放下這裡的一切,回去一趟才行。
在下定決心與瀧谷暫別的那個晚上,我第一次捨掉堅守至今的自尊,主動向他求愛。
想在離別前再一次感受他的體溫和氣息,牢牢記住他的所有,並在這一次特意往他嘴裡注滿濃濃的精液,希望自己的氣味能在他體內維持一段更長久的時間,悄悄施了個法…
多待了一個晚上,翌日清晨,我就對他說要回去那個世界一趟,可能沒法很快回來。
「回去找東西?找不到就不回來了嗎?」前一刻還睡眼惺松的他緊張兮兮地坐起來,瞪大眼睛問。
「…會回來的。」我能確實告訴他的就只有這件事…
「之前小托爾告訴我…你在打聽有關『永生之泉』的事,是真的嗎?」他聞言馬上追問。
「……」我只有向露科亞打探泉水的真確性,那女的竟然這麼守不住秘密…
「若然是這樣,也帶上我吧!」他表情認真地要求。
「…不,你適應不到那個世界的。」我有點遲疑地想了想,然後拒絕了他。
「你能適應這個世界,我當然也能適應那邊!那邊不也同樣有人類存在嗎?」他罕有地在「遊戲」和「二次元」以外的事堅持己見。
「事情沒有你所想的那麼簡單,這次我要前往的是連我也不熟知的境界,不知道會遇上什麼危險…」我不是沒考慮過帶著他旅行,可是風險實在太大了。
「既然是這樣,我就更加要去!你為了我而冒險,我怎能置身事外!」他激動地捶打大腿表明立場,這才讓我驚覺自己剛才居然一時動搖,透露了些本來就不打算告訴他的細節。
「…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吧?我才不會為區區一個人類…」沒法把話收回來,我只能以否認尋找泉水的目的作辯。
「別說謊了!你們龍族擁有近乎無盡的生命,怎可能突然去追尋那種虛無飄渺的東西?!」他厲聲打斷我的謊言,以前所未見的憤怒駁斥我的言辭。
「……」我有些愕然地呆住了,沒想過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。
「…對不起,我太激動了…我只是希望能夠一直待在你身邊…所以不會制止你去尋找『永生之泉』,也沒能力制止…」看到我一時瞠目的表情,他很快就找回理智,鎮靜下來。
「不過我想告訴你,即使你今天不帶上我,過些日子我也一定會想辦法追過去的。無論是拜託小托爾還是什麼人…我也一定會去找你的。」他的理智還是一如既往地難以應付…
「…帶著你尋找泉水的途中…你可能會撐不住死掉,這樣…豈不是本末倒置了嗎?」我始終不善於言語上的較量,只好移開視線說出我真正的顧慮。
「這樣才好,至少我死的時候,還能死在你身邊。」他抓住我的手,慎重地說出毫不理性的話,正當我想反駁他而蹙著眉看過去之際,卻被他開懷的笑容擊退了。
「…嘖,隨便你。」我深感煩厭地甩開他的手,徑自走向浴室,準備起程。
讓他同行分明是百害而無一利的決定,我討厭面前這個擅長哄騙的男人,更討厭經常為他而動搖的自己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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梳洗和收拾行裝後,我在瀧谷身上多施了兩道魔咒,並讓他吞下一顆由自己的血精製而成的魔力珠。
兩種法術都是我特地為他研發出來的新魔法,一種是加強守護魔咒的力度,另一種是配合魔力珠使用的,讓施法對象以他能承受的速度逐少吸收我的魔力,達至增強體魄的效果。
兩者本來都是為了確保他在我離開後的安危,現在卻成為讓他隨行的保命方案,以數量而言實在有點少,但沒有固定據點的守衛措施就只能是這樣了。
待瀧谷辭去工作,再以長途旅行為由整頓好一切之後,我囑咐他:過去以後,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,什麼都要聽我的。
他理所當然地答應了,我在出發前還真有那麼一下子相信他,結果跨越時空的交界後,他隨即就打破諾言,興奮地到處亂跑。
精神上的約束管不住他,惟有進行物理上的箝制,他卻因此顯得更樂了。
「言而無信!再亂跑,我就消除你的記憶,把你扔回去!」我忍著怒氣警告他,拉住他的手往寶洞的方向前進。
「嘻嘻,沒法子啦,這邊太像遊戲裡的世界了。」他嘻皮笑臉地回應,毫無悔意。
「這裡不是『遊戲』,你死掉就不能復活,而且路邊的植物也比你強!」幸好選擇先回洞穴一趟,不然在充滿未知的路上胡鬧,我可沒自信保護他。
「是的,對不起,請好好牽著我的手。」他愉快地回握我的手,追上我的步伐貼著我走。
「……」不知怎地,我總覺得他是故意跟我作對的,意圖不明。
不過只要他今後肯乖乖聽話,我就不作追究了。
這天是我第一次親自把人類帶進寶洞之中,雖無法斷定是否引狼入室,但感覺就跟以前將財寶帶回洞窟無異。
僅是能與最珍視的「寶物」置身於多重結界的保護當中,就足以讓我安心得以為他不會再從我眼裡消失。
可惜這件「寶物」是有期限的,每耽誤一秒,就是失去一秒擁有他的時間。
故此到達洞穴的最深處後,我就直奔存放藏書和古文獻的一角,根本無暇理會被堆積如山的財寶嚇呆了的他,更別說分心提防他趁機盜竊了。
瀧谷說得沒錯的,我是在幾天前才向露科亞打探永生之泉的消息。
但其實我為了能永久看守洞內的財寶,早於一千多年前開始收集有關永生的資訊,並著力研究達至永生的方式。
的確,對於頂多只能活上百年的人類而言,長壽的龍如同永不消亡,可事實上,我們跟永恆的生命還是有一段很遠的距離,只是我們大多不怎麼希求永生…
這次專程回來別無其他,就是要取得我在這些年間收集起來的資料。
永生之泉是歷史最悠久的傳說魔泉,各種版本的傳說皆指只要喝一口泉水就能獲得永生,部分更指每多喝一口能回復百年青春,有些則敘述飲用泉水會帶來一定的副作用。
其利弊的描述沒有統一的版本,但大多數文獻記載的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推測,就是那生命之泉位於精靈故鄉的最深處——精靈安息之森。
安息之森又是另一個傳說,源自於精靈界家喻戶曉的故事,有關精靈去世後的意志所歸,所謂的意志又名靈魂或生命力量。
有些精靈深信安息之森的存在,但認為那是存在於死後的世界,有些則表示那只是用作安慰逝世者親友的遐想,是虛構出來的謊言。
除此之外,就是一些有關曾經親身到訪過該森林的傳聞,不知出自於誰的口中。
我一直對這個傳說半信半疑,覺得關於安息之森的描述可能是某種暗示,所指的並非一個確實存在的地方。
豈料向露科亞探聽永生之泉的事時,竟意外獲悉她曾誤闖精靈安息之森一次。
因為她醉後闖禍的次數太多,很多年輕時醉酒發生的小故事,她都絕少提起,在闖大禍喪失神位後就更絕口不提了,所以這經歷連她最要好的親友都不曉得。
當日她是在該森林的南邊酒醒的,沒有自己是怎樣前往森林的記憶,初醒時宿醉很嚴重,在密林中迷路很久才找到離開森林的方法。
在聽到我提及永生之泉跟安息之森的關聯時,她才記起當時迷路時,好像經過一個聚集著靈火的漂亮湖泊,可能跟傳說中的泉水有關。
接著她憑藉依稀的記憶向我描述回程的所見所聞,都被我牢牢地記在腦子裡面。
回洞後,我就二話不說地埋首於相關的資料,試圖將所有絲線集結並整理成幾條探索路線,若非靜待身旁的瀧谷開始喊餓,我還不知天色已晚。
花了點時間在外搜集他敢吃的食物,我就繼續專注策劃路線,徹夜無眠。
憑我的能力,進入精靈界不費吹灰之力,問題是我們龍族和精靈的關係不算友好,因此絕少訪問精靈的領域,對該地域的認識少之又少。
如今沒法做好資料搜集就前往當地,遇上未知的危險和走錯路的機率就大大提升,帶同瀧谷探索所有路線是絕對沒可能實踐的事。
這個時候,謹慎地計劃探索路線的先後次序就變得尤其重要。
如果今次我能像當初預想的一樣獨自進行探索,當然會選擇最高效省時的途徑尋找泉水。
但事實就是不如預期,局限了我必須依循最安全穩妥的方式尋覓。
目的地位於自己不熟悉的地域,就要挑選一條最短、最安全的路線作為最初的嘗試,再按照路線的難度,以保守的順序逐一探索。
要是情況許可,初進精靈界就先找個安全的據點待上一兩天,調查清楚當地的境況和確認路線的細節才行動。
由決定帶上瀧谷開始,探索時間就再也不是唯一的考量,最重要的還是確保他的安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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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整合資料並做好進入精靈界前的準備,等瀧谷睡到自然醒,才對他簡述我們在旅途上可能遇見的事物和必須提高警覺的事情。
確認他記住我所說的話後,我再三叮囑他今後一定要緊緊跟在我身邊,別多言,別亂跑,就從寶物堆中掏出一個能讓持有者霎時轉移到幾百里外的至寶,放到他手上。
「萬一遭遇特別危急的情形,我無法帶你逃離現場,你就別管我,馬上用這個逃走。」我告訴他寶具的用法後,如此說道。
「…這個沒法讓我們一起轉移嗎?」他有點不安地向我確認。
「只能讓持有者一個轉移。不過我會極力避免我們陷入無法逃跑的困境,應該用不上這個的。」瀧谷獨自在這個世界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非逼不得已,我也不會讓他一個轉移的。
他不發一言地點點頭,將那件寶物收在自己的衣袋裡。
隨後,我以法術將自己身上的龍息隱藏,再使我倆的軀體幻化成接近精靈的姿態,就握穩瀧谷的手步進精靈界。
不消幾秒鐘,眼前的景色一變,我們已到達陌生的境界,四周彌漫著一種未知的氣息。
我倆披著斗蓬低調地進入附近的村子,直至確定沒有危險才安然鬆開對方的手,並且依照在洞內達成的共識,保持適當的距離並肩而行,避免表現得過度緊張和可疑。
白晝的時候,我們在村子的各個地方逛了一圈,初步了解過該地的文化和生活習慣,經介紹尋得村內唯一一間旅館。
詢問住宿的價格時,店主不時望向瀧谷,很是在意的樣子。
「嗯…住宿費是可以用黃金支付的,但請問…旁邊這位客人怎麼身上一股龍騷味?」店主忍不住臉上厭惡的神情探問道。
「…欸?」瀧谷發現店主所指的客人是自己時,十分愕然。
「我們昨天在外旅行時碰上龍了,所以來到這裡想儘快洗掉那味兒,這間旅館有浴室或浴池吧?」剛才風大沒注意,現在提起才令我憶起早前給瀧谷施了個留住氣味的咒術…
「哦…有的有的,我們每個房間都有獨立的浴室,我立即給你們安排個房間。」店主恍然大悟,很識時務地說。
付了一個晚上的訂金,我們就裝作急不及待地走進房間,以防店主再度起疑。
幸好這村子的精靈都比較單純,才能讓我們輕易唬弄過去,不然後果可能會很麻煩。
關上房門,我警戒自己以後要多加小心,再提醒瀧谷注意隱藏我們的真正身分,就給他解除魔咒及除掉殘留在他身上的龍息。
「呃…你們好像跟誰的關係都不太好呢…」瀧谷苦笑著感嘆。
「強大的龍族從不需要跟其他種族打關係。」我不屑地回了一句。
「也不是說要打關係,至少別讓關係變得這麼惡劣嘛…話說怎麼他會從我身上嗅出龍味來,反而沒說有人味啊?」他把行裝放到旁邊的櫃上,轉過頭問。
「…你之前不是喝過我的精液嗎?精液的味道很濃郁,也不易消散,所以會把你的體味覆蓋過去。」其實那種味道一般不會維持多過一個晚上,但我怎可能告訴他這個真相…
「欸…難怪瞞不過你…我以為喝進肚子就嗅不出來。」他眨眨眼睛,表情怪不好意思的。
「……」他只說對了一半,可我不想再作解釋了。
「對了,這個房間只有一張床,店主他是給錯房間了吧。」他指了下床,聳聳肩。
「不,他應該是特意給我們安排這個房間的。」我淡然回道。
「啥?我…我們就這麼明顯嗎?」他有點錯愕,臉泛微紅地問。
「因為我們身上的氣味有點混雜在一起了吧,精靈通常對這種事很敏感。」與龍族恰好相反,他們對正面的感性能量是極其重視的,這也許是我們不咬弦的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。
「那還真令人感到害羞呢…」他難為情地搔搔臉,眼裡卻流露著一點點喜悅。
我依舊無法理解常把精液二字掛在口邊的他,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感到羞恥。
剛到精靈界那天的小插曲過去後,我每隔三天就會檢查一次我倆身上會否出現龍息外洩的跡象,沒再遭遇暴露身分的危機。
我們以同族的旅行者在境內四處遊覓,循序漸進地進行探索的旅途還算順利,瀧谷也比我想像中更快適應這個世界的氣候和食物,身體狀況良好。
只是人類的體能始終比較差,即使遠離怠慢休閑的生活,也不能維持長時間的勞動。
為了配合他的生物習性,我將行程計劃得相當鬆散,結果我們花了足足七個月的時間,才把第一條路線走完,進度非常緩慢。
我沒法不為此感到焦躁,瀧谷的身體以我肉眼能見的速度日漸衰老,誰知道我們能否趕在他耗盡生命之前尋得永生之泉?
某天晚上,我們在佈下五重結界的叢林之間交配完畢,我試圖趁著瀧谷熟睡期間,向他施展封鎖記憶的法咒,以確保他被我送返他的世界後不會過來找我。
可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天都快亮了,我還是未能下得了手。
想到他會將法夫尼爾這個存在徹底忘記掉,我就不期然全身繃緊,動彈不得。
我發現自己能夠忍受暫時與他分隔異界,卻無法容忍他遺忘自己的事。
因為那是他專屬於我的一個重要的鐵證,我想他無時無刻都擁抱著與我相關的記憶。
就像我本以為自己離不開「遊戲」,回到沒有「遊戲」的世界後,竟一點都不記掛著「遊戲」,我察覺到自己真正離不開的就只有瀧谷真這個人類一樣。
凡是有關他的事,我的理智都不能作出準確的預算。
而且因他而生的感性力量,往往都會妨礙我作出最明智及正確的抉擇。
我在封印記憶的事情上掙扎了好幾個晚上,最終還是不敵自己對瀧谷日益增長的情感,打消了將他送返原居地的念頭。
然後不出四個月,殘酷的現實就讓我切身地體會到: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個決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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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條探索路線上所遇到的事,令我差點沒永遠失去他…
帶著一個毫無作戰能力且弱得不堪一擊的人類在陌生的地域探險,無疑是個極大的負累。
為減低遇險的機會,我每天都會用盡一切辦法,向各方打聽前路的地形和可能出現的危險。
若得悉前路過於崎嶇或有魔物聚居,我們能繞道就繞道,絕不會貿然冒險的,這也是探索進度緩慢的主要原因。
但是路途上總有無法確認前路的時候,而精靈安息之森的位置亦不可能靠近民居,由第二條路線的中段開始,我們就正式踏入荒蕪僻靜的地帶。
由於對前方一無所知,我時刻保持警醒,儘量因應環境變化施法,加強防衛,成功擊退多群魔物,也避免了不少戰鬥。
不過這樣的做法雖然穩妥,卻不是萬全之計。
在不固定的場地反覆使用各個咒術和佈置結界,令我的魔力消耗得相當快,而在旅途中持續處於精神繃緊的狀態,亦使我身心俱疲。
狀況不佳的我急需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稍作休息,就下意識地選了個隱蔽的山洞作匿藏,卻忽略了那往往正是凶猛之獸的巢穴。
在利他不利己的情況下應戰,必然落於下風。
我變回原貌,花盡全力以龍身抵禦巨獸的連番猛擊,才能確保同行的瀧谷不受牽連。
光是抵抗敵人已經極為吃力,連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知之數,當時的我根本沒有餘力與瀧谷一起脫困。
情況危急,我實在無計可施,只好讓他使用轉移寶具先行離開。
豈料他用是用了,卻是用在我身上,在我不留神之際,將我逐出數百里外的一片荒地…
當我意識到事態嚴重,瀧谷可能已經死在猛獸口中,我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像凍結了般,心臟卻跳得快要衝出胸腔。
恐懼將我籠罩,幾乎要奪去我的呼吸——那是我不曾經歷過的駭人恐慌。
我當下喪失所有的思考能力,不顧一切地全速飛奔。
回過神時,我在洞窟石縫中尋得的瀧谷已經奄奄一息,身旁則散落著猛獸的屍體殘骸。
我對如何擊敗巨獸全無印象也不感興趣,那刻只管用盡所剩無幾的魔力保住瀧谷的性命,馬上帶他離開精靈界,前往人類醫生處尋求救治。
經過一輪搶救,重傷命危的瀧谷情況總算穩定下來了,我才慢慢恢復神智,聽懂一直向我嘮嘮叨叨的女人在說什麼。
不是她堅持要幫我檢查傷勢,我還沒察覺自己身上佈滿巨獸的血肉,外形恐怖。
耗盡魔力的我順從她的意思清理好身體,再接受了簡單的治療,惶恐的心情都依然未能平伏。
返回瀧谷身邊,我捉住他的手想要感受一下他的體溫,卻發現自己的手正不由自主地顫抖,連用力握緊他的手心也辦不到…
「在想什麼呢?法夫君。」我聞聲縮手卻被抓住了,抬眼迎見的是瀧谷虛弱的微笑。
手被抓得穩穩的,踏實的暖意就從指頭慢慢滲透過來,讓身體止住了哆嗦。
「…你這個愚蠢的人類竟敢把我逐離洞外,是不想活了?!」我緩過神後立刻咬牙責罵,怒意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在體內醞釀。
「對不起。」瀧谷笑著道歉,這次的笑容看著帶點苦澀,好像訴說著什麼特別的情愫。
「……」我想多罵他幾句,好讓他明白自己做了多蠢的事,但話到嘴邊,居然有點狠不下心,罵不出口。
在這一刻,沉默,成為了我們的共通語言,著緊對方的心情,似乎只能憑藉手心的力度傳遞。
「…你差點就死掉了!」無法將心裡的感慨化作言語,我惟有嘗試指出事情的嚴重性,以解心中的鬱悶。
「嗯,我知道。」他點點頭,溫柔地回應。
「能活下來是個奇蹟!」無法確定他是否真的能理解,我再次強調,同時也把手握得更緊。
「嗯。」他再度點頭,回握我的手給予肯定。
跟著又有好一段時間,我們只是靜默地看著彼此,沒有交談。
龍與人的隔閡就似從沒存在過一樣,我們的精神和意念靠攏在一起,好像再也不會分離。
「謝謝你救了我…雖然我把你轉移後馬上躲進石縫間,但若然你來遲一步,我們就不能在這裡談話了…」他垂下眼,為自己獲救的事道謝。
「如果你依照我的說話先行離開,我就能集中精神擊敗那頭魔獸,再去找你!」提到這點,我不得不指明他那時的行為有多魯莽和荒唐。
「可能是這樣也說不定…但萬一你失手了呢?或者你獲勝後找不到我?誰也無法斷定…」剛才聽見他的道謝,還以為他自知理虧,原來他一點悔意都沒有!
「你的意思是你當時的決定是對的嗎?你覺得自己像那樣隨便死掉也沒關係?!」怒氣一下子充滿了胸腹,我一時沒掌握好手上的力度,把他捏痛了。
「…我不是這個意思,只是就結果而言,我的選擇是正確的。就像你不想我死一樣,我也不可能把你一個留在洞裡對抗那頭猛獸!」他痛得眉頭緊皺卻沒縮手,依然堅持己見,與我爭辯。
「你…!」我無法認同他的說法,生氣極了。
為免自己一氣之下傷到他,我只好甩開他的手別過臉,努力壓抑住心中的怒火。
作為這麼弱小無能的物種,就應該老實地擔當被保護的角色!
竟想犧牲自己來救我…?不自量力!
「我不應該帶你來的,等我回復魔力,就馬上把你送回去。」我沉著氣站起來,以通知的形式告訴他。
「…那法夫君呢?」他探問道。
「我留在這裡。」我避開他的視線,不想再看他。
「這樣我也要留下來。」他堅決地表示。
「你留下就只是個負累!」我背向他厲聲喊道。
「沒錯,我可能是個負累,不過…」我受夠他的說辭了!
「閉嘴!給我儘快好起來,我遲點就把你送回去!」我打斷他的話,重新宣告一次我的決定就斷然離去,拒絕與他有進一步的爭論。
往後的三天,我都沒再回去瀧谷的身邊,只是在最近的旅館租了一個房間,每天早晚過去詢問醫生有關他的康復進度。
他的狀態比醫生和我的預期都還要好,幾乎喪命且無法動彈的他在第二天已經能下床了,一切身體機能良好,其康復速度快得異於常人。
並且,據那個醫生所述,他們專研法術與醫療應用的團隊曾對他進行過一些基本的診斷,發現他體質奇怪,也有疑似尾巴的東西長在尾椎位置,懷疑他是某種古老魔物與人類的混血兒。
因此每逢見面,那個醫生都會旁敲側擊,意圖從我口中問出瀧谷的身分和背景,似乎對他的身體十分感興趣。
我一直對此緘口不言,僅再三表明對方只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,我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。
而事實的真相是什麼,我大概能猜出個一二,所以沒有很驚訝。
反而關於瀧谷尾椎的變化,我不太能確定,因為最近交配時,我都是處於比較被動的一方。
可是有了醫生的診斷結果和推斷,就能讓我想通為什麼那顆原本可以給瀧谷用兩年的魔力珠,竟在半年多一點的時間消耗掉。
因為那兩年份的魔力是我精心計算出來的,有多沒少,就算是有魔法潛質的人類,都不可能在半年間全部吸為己用。
唯一的解釋是瀧谷並非純種的人類,或是他的身體產生了一些未知的改變。
基於他來自沒有任何魔法元素的世界,前者的可能性近乎零,答案就只能是後者。
起初,我還在想精靈界裡是否有著什麼不知名的元素,讓他的體質發生變異,但如今他已經離開精靈界多天,身體應當早已回歸原本的狀態,卻不然。
至於我在回來這個世界前給他所施的魔法,就只是「保護」和「增強」,並無「治癒」的效果,即使能讓他的自癒速度增快,也沒可能改善他本為不佳的視力。
撇除環境和法術這兩大要素,線索就只剩他在這一年多所吸收的東西有關…
以我所知,人類間從很久以前就有吃了龍肉能得到龍的力量的傳聞;另外還有一個跟我有密切關係的傳說:只要浸泡過我的血就能使身體變得刀槍不入。
儘管我不曾像托爾那般給他餵食自己的血肉,但的確有提供一種類近的東西——精液。
慮及精液可說是由血肉所成,有機會包含著少許射精者的魔力。
瀧谷的身體可能藉著長期吸取我的一部分,讓龍的魔力一點一滴地累積起來,再加上魔力珠的催化,從某種層面與之產生了融合也說不定…
只是生物知識不是我平日鑽研的範疇,我又不認識熟知人類身體結構的龍,到了瀧谷接近徹底康復之時,也未能驗証這個匪夷所思的猜測。
不過僅僅是能夠確認他已經康復且變得比以前更強壯和健康,就足以令我放下心頭大石,可以安心地踏上自己的旅程了。
何況精靈界的時間流逝速度似乎快很多,回來後我才發現待在境內一年多,只等於這裡差不多一週的時間。
這就代表我有更充裕的時間在那邊尋找泉水,而不會錯過瀧谷短暫的生命…
獨自繼續旅途的理由是何等充分和合理,需要作出犧牲的部分是多麼微小,這些我都在這三天釐清辨明了,但為何我仍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卻步呢…?
正當我做好與瀧谷暫別的心理準備,在三天後的深夜時分來到他的床邊,並將手放到他的額上時,我無法像預定般詠唱封印記憶的咒文,半個字也說不出口。
明明我在進入房間前,已經重新對自己說明接下來要做的事才是正確的,卻還是動不了手,我是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軟弱的?
「不動手了嗎?」在我暗自責備自己的時候,手下傳來了瀧谷的聲音。
「你又在裝睡…」我放下手,皺眉說道。
「我只是不想阻礙你而已。」瀧谷鬆容地笑著坐起來。
「你之前還很抗拒我把你送回去的。」我對他剛才沒有嘗試制止我,而感到十分不解。
「是的,我不想離開你,可是我也不覺得自己能阻止你,就決定回去後再找辦法過來找你好了。」他笑得開懷,把一切都說得很簡單。
「…我可是打算讓你忘掉有關我的事,才送你回去的。」我沒法理解他的樂觀,有點遲疑地說出我的計劃,想令他明白自己的理想根本沒可能實踐。
「嗯,我知道的,所以我在過來這個世界之前,已經做好充足的準備來應對這種情況了。」他自信的笑容還是一貫地耀眼,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,不會有所偏離。
「你這麼輕易就告訴我,不怕我會讀取你的記憶,然後將你所做的『準備』全部毀掉嗎?」我輕嘆一口氣,坐到床邊的椅子對他說。
「如果你真的要這樣做的話,就這樣做吧。我只想在最後讓你知道我有多想待在你身邊,用我的方式守護你…儘管你可能不需要。」他的笑容收斂了不少,而且話裡滲出淡淡的傷感。
「…你就不能乖乖地在那裡等我一下嗎?我很快就會回去找你的。」我想讓他永遠待在我身邊,而不僅限於這麼短暫的時光…難道他不明白嗎?
「你能說得準嗎?幾天?幾個月?還是幾年?一年半載對你而言可能是轉瞬即逝的時間,但對我們人類來說已經足夠漫長了。」他收起笑容,認真地解釋。
「精靈界的時間流逝速度跟這裡不一樣,只有我一個的話…」我望住他凝重的雙目,徐徐說出自己的分析。
「萬一你一直找不到呢?萬一你真的遇上無法應付的危險?為了能永遠在一起而放棄能夠在一起的時間,這才是本末倒置不是嗎?」他沒讓我把話說完,苦口婆心地遊說。
「我會回來的。我不想再做出錯誤的決定了,為了永恆的時間而作出這樣的取捨,是正確的。」這幾天忍著不與他見面,就是擔心自己會再因他而動搖,我豈能在這個時候作出退讓?
「…那麼為什麼你剛才沒有動手消除我的記憶?」他沉默了下後,質問道。
「……」對此,我無言以對…
「因為你也不確定自己是正確的吧。」他一語中的,讓我無法反駁。
「…帶著你這種負累冒險就絕對是種錯誤。」被逼到這個份上,我只能說狠話還擊。
「…是的,這我無法否認…那可以換你等我一下嗎?」他聞言頓了頓,接著坦然接受了我的說法。
「什麼意思?」我蹙眉問道。
「我想醫生應該有跟你說過…不,應該說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全康復,任誰都能察覺到我已經不是普通的人類?」他用輕鬆的語氣指出自己體質變異的事。
「之前我發現自己視力好轉,還以為是這個世界的神奇力量,但看來神奇的不是這個世界呢。」見我沒說話,他就笑了,繼續滔滔不絕地強調自己的變化。
「會不會是我吃了不少法夫君的精子,身體才會變得不一樣…再繼續吃下去的話,能不能變得更強壯,甚至更長壽?」他一邊留意著我的反應,一邊大膽地提出毫無根據的假設。
「…這是沒有依據的推測。」他語畢就在等待我的答覆,我惟有隨便回他一句。
「不過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吧?我看小托爾經常給小林桑烹調自己的尾巴肉,也是因為吃了有好處?」他歪歪頭,試著提出一些依據。
「…那是她們族群裡的傳統,會與認定相伴一生的對象互咬尾巴,認為這樣做可以讓彼此的魔力和氣味更有效地融合在一起,算是種迷信。」我想了想,決定給他解釋尾巴肉的事…
「哦…但我的確變得更厲害了啊,多喝幾公升法夫君的精液,大概能打倒像上次一樣的怪物!」他似懂非懂地跳過尾巴肉的話題,改以活潑的形式舉起拳頭,說出無稽的推論。
「…哼。」我安靜地注視著他,冷淡地回了聲。
「真的不能多給我一次機會嗎?」他在最後苦笑著問。
那一晚,我和他一起看過日出,就把他送回去了。
臨走前,他說在哪裡看的日出都沒有很大差別,令他有點失望,卻不忘口甜舌滑地加了句「但和你一起看的都一樣漂亮」。
回到家後,他嚷著要牽著我的手睡覺,我就順了他的意,跟他一同躺在棉被裡閉上眼睛。
我終究還是妥協了,原因無他,只因我想珍惜和瀧谷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。
我不肯定留下來等他是不是一個更正確的決定,但就如同他所說,我也不知道獨自前往尋找永生之泉是否更為正確。
只是,相比起追尋那種未經證實的傳說是否屬實,待在他身邊研究他的體質變化是個更加實在的選擇,至少我不會浪費我們當下擁有的時間。
我發自心底裡渴望可以無時無刻地守在我的「寶物」旁邊,所以在這一個瞬間選擇「捨長取短」了——從最直觀的角度,就是為了當刻而捨棄永生。
這確實是個不理智的決定,可是由一開始,為了延續卑賤人類的壽命而進行冒險,本來就是種不理智的行為。
因為某種感性能量而踏上旅途,亦因為該種感性能量而選擇留下,兩者一點抵觸都沒有。
自從喜歡上瀧谷真,我就逐漸明白到很多事情都是沒法用理性的方式解釋的。
為什麼強大高貴的龍族會對弱小低微的人類產生戀愛情愫?
這個和平懶散的世界究竟有什麼值得我們龍族捨棄一切,選擇留下?
這些因托爾而起的疑問已經得到解答,剩下的就只有我們打算怎樣為這個「理由」作更進一步的取捨。
而我,就選擇了放下自己多年養成的執意,多相信這個人類一點,用他的方法為我倆爭取更多更大的幸福,一切就只為了可以每天廿一個小時或更多的時間和他在一起。
這樣無論最終能否與他相伴終身,我都不會為擁有現在的這份感情而感到後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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